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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席律师    夏志泽

    最高人民法院知识产权案例指导研究（北京）基地专家咨询委员会专家

    中华全国律师协会知识产权专业委员会委员

    北京市优秀律师

    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学院兼职教授
    中国政法大学无形资产管理研究中心研究员
    吉林大学研究生校外合作导师
    第七届北京市律协专利法律事务委员会委员
    第八届北京市律协竞争与反垄断法律事务委员会委
    第九届北京市律协著作权法律事务委员会委员
    首届北京市海淀区律师协会理事
    北京泽宽律师事务所主任

    “醉明月”非“明月”——关于图文组合商标的近似判断
    来源: | 作者:夏志泽 | 发布时间: 2017-03-13 | 4166 次浏览 | 分享到:

          [基本案情]

     
          1979年1月4日，广州白酒厂向国家商标局申请注册“明月及图”商标。1981年5月1日，该商标被核准注册，核定使用商品为第36类三蒸酒，商标注册证号为103656。1982年10月14日，该商标核准增加使用商品为各种酒，后根据国家对于商标注册用商品和服务分类的统一调整，其核定使用商品变更为国际分类第33类。1984年10月15日，该商标的注册人经核准变更为广州酒厂。1992年7月30日，该商标经核准转让给广州珠江啤酒公司。1998年2月7日，该商标的注册人经核准变更为广州市珠江啤酒集团公司。2005年11月2日，该商标的注册人经核准变更为广州珠江啤酒集团有限公司。该商标经续展后的专用期限至2013年2月28日。该商标系一图文组合商标，由圆圈图形和圈外下方的明月牌文字组成，其中圆圈内还绘有一被云彩环绕的月亮图案（图一）。

     

                   

    图一                                    图二

     
          1998年1月13日，四川省隆昌县曲酒二厂申请注册“醉明月ZMY及图”商标，被核准注册后的专用期限自1999年5月21日至2009年5月20日，核定使用商品为第33类的酒（饮料）、白酒、含酒精饮料（不包括啤酒），商标注册证号为1277106。2004年5月21日，该商标经商标局核准转让给四川省隆昌醉明月酒业有限公司。2004年9月28日，该商标经核准转让给蒋正泰个人。该商标为图文组合商标，由一圆圈图形和图形下方的醉明月文字组成，在圆圈图形之上还附有经艺术化处理的ZMY字样（图二）。
     
          2000年3月27日，广州市珠江啤酒集团公司以第1277106号商标的注册违反了当时的《商标法》第17条和第27条的规定为由，向国家商标局商标评审委员会（下称“商标评审委员会”）提出撤销第1277106号商标的争议申请。商标评审委员会于2007年6月13日作出商评字[2007]第2515号《关于第1277106号“醉明月ZMY及图”商标争议裁定书》（下称“第2515号裁定”）。该裁定认定：争议商标“醉明月ZMY及图”与引证商标“明月及图”是否构成使用在类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标为本案争议的焦点问题。首先，两商标均指定使用在第33类含酒精饮料商品上，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都是由汉字与图形组合而成，虽然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图形有一定区别，但由于两商标中供消费者主要认读的文字分别为“醉明月”与“明月”，该两词汇所指事物均为“明月”，含义、读音近似，使用在类似商品上时，易使以汉语为主要环境的中国普通消费者误认为两商标标示商品来源相同或者之间有某种特定联系，从而导致对商品的误购，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构成近似商标。其次，引证商标已注册使用多年，争议商标的注册使用将更容易导致消费者将争议商标标识产品误认为系引证商标商标权人提供的系列产品，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已构成使用在类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标。综上，争议商标属于《商标法》第28条之情形，依照《商标法》第41条第3款、第43条的规定，将争议商标即第1277106号商标予以撤销。
     
          蒋正泰不服第2515号裁定，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法院审判情况]

     
          法院受理本案后，通知广州珠江啤酒集团有限公司作为本案第三人参加诉讼。
     
          原告蒋正泰在诉状中称：1、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并不属于近似商标；2、原告已经使用争议商标多年，消费者从未产生混淆或误认，也未将其与引证商标相联系；3、被告适用法律错误。为此，请求法院撤销第2515号裁定。
     
          被告商标评审委员会辩称：1、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已构成使用在相同或类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标；2、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是否产生实际混淆并非裁定所必须考虑的因素；3、裁定适用法律正确。请求法院维持第2515号裁定。
     
          第三人广州珠江啤酒集团有限公司未提交书面答辩意见，其当庭陈述意见称：第2515号裁定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请求法院予以维持。
     
          法院经过审理，认为：由于各方当事人对于第2515号裁定所作出的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指定使用的商品为类似商品的认定并无异议，故本案的焦点问题仅在于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本身是否构成近似商标。根据本院已经查明的事实，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均为图文组合商标，但经对比后可以发现，从图案方面看，虽然二者均以月亮为背景，但争议商标的月亮图样上突出使用的是其商标中醉明月三字汉语拼音的首字母，这从客观上更强化了争议商标文字部分的呼叫作用。而引证商标的图案部分是单纯的图形而没有再与文字部分进行结合。从文字方面看，“明月”与“醉明月”在读音、含义方面均存在一定的差异。争议商标通过图案与文字的结合实际上也营造出了一种与引证商标截然不同的意境，从而会给消费者产生不同的识别效果，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共存于市场并不会使消费者产生混淆，亦不会对第三人及社会公众的利益产生损害。因此，被告所作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构成使用在类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标的认定显属不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于2007年10月30日作出（2007）一中行初字第988号《行政判决书》，判决撤销被告商标评审委员会商评字[2007]第2515号《关于第1277106号“醉明月ZMY及图”商标争议裁定书》。
     
          该判决送达给各方当事人后，各方当事人均未上诉，现已生效。
     

          [法律评析]

     
          本案事实清楚，法律关系单一，但是，对于同样的商标，商标评审委员会与法院的结论却截然相反，这是为什么呢？其实，本案典型地反映了对图文组合商标的近似判断问题。对于图文组合商标的近似判断，既要遵循商标近似判断的一般原则，也要考虑到图文组合商标的特殊性。
     
          一、商标近似判断的一般原则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商标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 》 第十条规定：“人民法院依据商标法第五十二条第（一）项的规定，认定商标相同或者近似按照以下原则进行：（一）以相关公众的一般注意力为标准；（二）既要进行对商标的整体比对，又要进行对商标主要部分的比对，比对应当在比对对象隔离的状态下分别进行； （三）判断商标是否近似，应当考虑请求?；ぷ⒉嵘瘫甑南灾院椭?。”对图文组合商标进行近似判断时也离不开这些原则。具体到本案而言，在以相关公众的一般注意力为标准进行隔离比对的前提下，重点要把握以下原则：
     
          第一，要注重商标的整体印象。图文组合商标既有图形又有文字，单纯看图形或文字都有可能失之偏颇，所以，一定要对商标进行整体比对。法院正是在对商标进行整体比对的基础上，强调了争议商标文字与图形的响应关系及其营造出的独特意境，进而认定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不构成近似商标。
     
          第二，在进行整体比对的同时，也要进行要部观察。对此，法院既分析了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在图形部分的区别，也分析了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在文字部分的区别，进而得出结论：“争议商标与引证商标共存于市场并不会使消费者产生混淆，亦不会对第三人及社会公众的利益产生损害?！?/span>
     
          第三，要考虑请求?；ど瘫甑南灾?。一般来讲，请求?；さ纳瘫暝较灾?，其?；さ姆段г娇?。本案中，应该说引证商标的显著性不强。在第33类商品“酒”中已核准注册的商标，由带“明月”的汉字和图形组成的商标除了引证商标以外还有：邀明月及图、望明月及图、明月岛及图、明月池及图、明月楼及图、天池明月及图、东方明月及图、明月峡及图、明月楼及图、明月山及图、聪明月及图、明月寺及图。带“明月”的商标有：明月几时有、明月双沟泉、清风明月、二分明月、故乡明月、天山明月、清泉明月、三味明月、汉白明月。所以，“明月”或“明月及图”的商标在第33类商品“酒”上的显著性不强，相应地，其?；し段Ь筒豢?。相反，因为辛弃疾的词《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的缘故，“谁共我，醉明月”成为脍炙人口的名句，“醉明月”也因其独特的意境而成为一个单独的词汇，其显著性比“明月”要强。
     
          第四，要考虑请求?；ど瘫甑闹?。商标评审委员会在评审时认为“引证商标已注册使用多年，争议商标的注册使用将更容易导致消费者将争议商标标识产品误认为系引证商标商标权人提供的系列产品”，似乎在考虑引证商标的知名度。但是，商标评审委员会并没有证据证明引证商标使用多年（本案原告已因引证商标权利人连续三年停止使用引证商标而申请商标局撤销引证商标），并且，注册时间长短或使用时间长短与知名度并不能划等号。本案的情况是，虽然引证商标的权利人有一定知名度，但引证商标本身并不具有相应的知名度。相反，倒是争议商标还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原告的争议商标交由其任董事长的云南省水富三乘酒业有限公司（原国营水富县醉明月曲酒厂）使用，该公司1985年引进宜宾五粮液酒厂浓香型全套生产技术生产和销售醉明月白酒，1986年，被评为市优、省优产品，1988年在第三届中国商业部优质白酒、啤酒评比会上获得白酒最高荣誉“金爵奖”（云南白酒获得的第一块“金牌”），同年底，“醉明月”又获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随后，“醉明月”被确定为省政府外事接待指定用酒。2004年，醉明月酒为云南省白酒行业优质产品。2007年，醉明月酒被评为云南十佳名酒。所以，针对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争议商标，在对不具有知名度的引证商标进行?；な?，其?；し段Р挥?。
     
          二、图文组合商标近似判断的特殊性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京高法发〔2006〕68号《关于审理商标民事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解答》第16条就如何判断图形文字组合商标是否近似这一问题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图形文字组合商标有下列情形之一，足以造成相关公众混淆、误认的，可以认定为近似商标：（1）商标整体近似的；（2）商标文字相同或者近似的；（3）商标文字不同，但图形相同或者近似的；（4）可以判定为近似组合商标的其他情形。”但是，在司法实践中具体适用或参照适用这一规定时，应该注意以下三点：
     
          第一，在对商标进行整体比对和要部观察的同时，更应注重商标的整体比对。图文组合商标虽然由图形和文字组合而成，但在组合之后已形成了一个整体，商标是否近似，是否会造成相关公众的混淆或误认，商标整体的印象比局部的印象更深刻也更重要。所以，应以商标的整体比对为主，要部观察为辅，不能以偏概全，仅以商标局部的相似而推断商标整体近似。
     
          第二，在进行要部观察时，判断近似的标准应该比单纯的图形商标或文字商标更加严格。上述《解答》中第（2）、（3）这两种情形都是商标中部分内容的相似，那么，是不是只要二图文组合商标中的图形部分相似或文字部分相似，就可断定二图文组合商标近似呢？判断图文组合商标中的图形与图形近似或者文字与文字近似时，是不是与单纯的图形商标或单纯的文字商标所掌握的尺度是一样的呢？笔者认为，二者应该有所区别。在单纯的图形商标中，图形就是该商标的整体，图形近似当然商标就近似。同理，在单纯的文字商标中也是如此。但是，在图文组合商标中，图形或文字只是图文组合商标的部分，单纯的图形相似或文字相似未必意味着商标整体近似，只有当相似部分的图形或文字在商标整体中起着关键性作用，决定商标的显著特征时，图形或者文字的相似才能决定商标整体近似。即使如此，在判断图文组合商标中的图形或文字是否近似时，其判断尺度比单纯的图形或文字商标要严格，在单纯的图形或文字商标中可判定为近似的图形或文字，在图文组合商标中就未必近似。本案中，商标评审委员会认为“醉明月”与“明月”所指事物均为“明月”，含义、读音近似，并据此认为二商标近似，就是因为没有区别图文组合商标与单纯的文字商标，而将文字商标中的判断标准简单套用在图文组合商标上。国家商标局《商标审查及审理标准》在判定文字商标近似时规定了这样一条标准：“商标是在他人在先商标中加上起修饰作用的形容词或者副词以及其他在商标中显著性较弱的文字，所表述的含义基本相同，易使相关公众对商品或者服务的来源产生误认的，判定为近似商标?！比绻白砻髟隆庇搿懊髟隆倍际堑ゴ康奈淖稚瘫?，且“醉明月”并没有形成一个固定词汇的话，也许可以适用这一标准。但是，当“醉明月”文字只是“醉明月ZMY及图”商标中的一部分，“明月”文字只是“明月及图”商标中的一部分，且“醉明月”已成为一个单独词汇的情况下，再套用这一标准可能就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第三，在理解图文组合商标中的图形与文字时要注意图形与文字的相互呼应关系。单纯的图形或文字可能是一种含义或意境，将图形与文字进行组合之后，其含义或意境并不是图形与文字的简单相加，可能会在组合的基础上形成一种新的含义或意境，尤其对于商标而言更是如此。商标是区别商品来源的一种可视性标志，从某种意义上讲，商标的“神似”可能比“形似”在商标近似判断中更为重要，如果二商标活的灵魂不相似，即使二商标在死的形式上有再多的相似之处，二商标也不可能是近似商标?！白砻髟?/span>ZMY及图”商标中的“醉明月”本身就比“明月”含义更深远，加上月亮图样上突出使用醉明月三字汉语拼音的首字母“ZMY”，不仅强化了争议商标文字部分的呼叫作用，而且通过图案与文字的结合营造出了一种与引证商标截然不同的意境，从而给消费者产生了不同的识别效果。这种通过响应而产生出的意境和效果岂是引证商标可与之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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